陈芳兰:咱们跑步去

又是一年暑假！

对暑假的到来，我曾也像学生们一样雀跃，表达过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的情怀；又像一切对生活抱有激情和幻想的年轻人，制定过各种美好的计划。那时的我觉得两个月很长，长到可以长成一个新的我。如今，却恍然一梦，以为一生也只是一瞬，什么都来不及。我老了。

于是，当第一声蝉鸣在树梢响起，我说，又是一年暑假！ ——既痛觉时光的飞逝，又伤怀于无力抗衡与无法超脱。

朋友圈里的学生不时给我分享他们锻炼的视频。“初日照高林”，高林下，他们挺直胸，昂着头向朝阳跑去，汗珠在脸庞上闪烁……

要不也去跑跑？

清晨，五点多，我站在镜子前，我的腰线对我说：“其实你可以不用跑的。”——嗯，这个我晓得。

可近一两个礼拜，大数据迫不及待地推了很多有关跑步的益处、跑步的方法与禁忌的视频给我看。大数据虽不认识我，却能深入我的潜意识，知道我的身体或许不需要跑步，但灵魂急待一场又一场的飞扬。

跑起来吧！

跑道旁有两棵相连的紫薇树，一棵清瘦些，一棵相对丰膄。花儿团团盛开在树梢，一派繁荣景象：有明艳的红，有深沉的紫，偶尔夹杂几片轻盈的粉白……对我的视觉来说，这是一笔不小的犒劳。

离它俩远时，似乎满树云霞在流动。近些，再近些，发现花团锦簇之下，叶子竟然枯黄干涸；且树干灰暗，树皮皴裂剥落；就是深入心髓，可能也无法看到生命的汁液：这两棵树其实很老了。

刹那间我毫无缘由地热泪盈眶，似乎懂了什么，却欲辨忘言。我同时看到了旺盛与凋零，看到了繁华与幻灭，看到了甘甜与艰辛，看到了终始因果——就在紫薇树前。   

紫薇树即使年轻时，树干和枝叶也失之枯燥；但紫薇花期长，花容娇艳，日灼而不颓，经霜而不败，杨万里诗云：“似痴如醉丽还佳，露压风欺分外斜。谁道花无红百日，紫薇长放半年花。”而它们奇迹般地共存于一副躯壳里。

紫薇树的美丽与衰败使我沉默，我沉默地一圈一圈地跑。我知道生命同时存在着颓败与生机，失落与获得，艰难与庄严。生命矛盾得让我们一次次绝望，然后又一次次重生。

跑吧跑吧！让灵魂在风中飞扬！

就像紫薇树站老了岁月一样，我也已趟过了一条又一条的河。我知道我拥有一具看起来年轻的躯壳——这应该庆幸——就像这两棵紫薇树仍然能营造云蒸霞蔚的胜景，但都已是强弩之末。花儿虽润泽得能映照天光，叶子却已力不从心的憔悴，它们在等待一场盛大的雨来拯救。就像我开始需要一场一场的跑步，舒张我日渐干涸的灵魂。

灵魂先于躯壳老去，这应该是最无能最乏味的一件事吧？

日出日落，亘古循环，但太阳每天都是崭新的。新鲜的金黄，新鲜的温暖，新鲜的能量。那我们的灵魂要不要每日更新呢？无论如何，无论在何种处境，我们得珍重我们的身体，富养我们的灵魂。虽然已跑得很累，但我知道我的双腿仍有力，我的容色此刻必艳若桃花。心想：嗯，真不错，这躯壳，多少亿年进化的成果，得盛放多么华贵的灵魂才不算辜负啊。

咱们跑步去！一直跑，不回头，从灰败跑向生机，生机又转而灰败；从绝望跑向希望，希望又转向绝望；从辛苦跑向甘甜，甘甜里又浸透辛苦……周而复始地跑，灵魂在跑中舒展，更新，丰满。      

这时，一个少女上场了，那是我的学生。我跑得更快了。

关于作者-陈芳兰，任弼时中学教师，热爱语文课堂，关爱学生，业余爱好阅读，偶尔写点小文。